如我般大叔级的影迷都还记得,西部片在我们童年闲暇时光的方盒子电视机里曾经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因为在那个电视频道数还能用手指头数得过来的年代里,央视每周六都会播放一部美国译制片,这可是万人空巷的黄金时段,在秀兰·邓波儿式黑白片肆虐之下,能带点彩色的影片一多半都是西部片了。
那么多年后,我们早已记不清那些个西部片的片名与剧情了,大体也逃不开《XX黄沙》或是《XX镖客》。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那些穿着邋遢的络腮胡汉子不是约翰·韦恩就应该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而导演肯定绕不开约翰·福特、赛尔乔·莱昂内或是其他的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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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孩子们肯定记不住这一长串的外国名字,他们能记住的只有歪戴的牛仔帽、斜挎的子弹带、锃亮的左轮枪以及叮叮作响的马刺靴。我们流窜在集体宿舍的走廊里,用木把手枪彼此“piu、piu、piu”互射,只为中弹后躺在石板上享受汗水贴地后那片刻的清凉。
许多年后,我们穿着牛仔裤、挎着山寨耐克包、腰间别着BB机、脚上穿着运动鞋,奔走在校园周边的各个录像厅里。西部片几乎与我们失联,取而代之的是屏幕上那重机枪的扫射、威压刀剑的飞舞以及“哈~哈~哈~”的星仔式无厘头。
又过了许多年,我们穿着正装、挎着公文包、兜里揣着苹果6、脚上穿着商务鞋,奔走在鸽子间与电梯井里。蓦然回首,牛仔帽、子弹带、左轮枪与马刺靴早已烟消云散。
渐渐的,我们又开始接触新一代涅槃重生的西部片,我们试图回望,找到那些曾经荣耀的西部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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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沙:苍凉与颓废
印象中,西部片多是取景于荒凉的黄沙之地。后来我们才发现,这其中又有美国荒野与墨西哥戈壁的分别。而再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有些电影压根儿就是在西班牙戈壁拍摄的。
黄沙总是与明晃晃的日照相伴。标志性的场景通常是,孤胆英雄顶着牛仔帽或是墨西哥圆毡帽,微微抬起头用细细的眼缝瞄着天空中如火般炙热的太阳,低下头时便看到红石山脉为背景的无垠戈壁里,在热浪蒸腾的地平线上,一人一马缓缓的踱来……
许多年后我们才真正理解,这是一种苍凉的颓废感,蕴含着人生磨砺后的无奈与彷徨,仿佛周遭的人群与世故都被那风沙所卷走,只留下你独自品尝那略带咸味的孤独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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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复活的西部片仍然保留着这份粗犷的质感,只是偶而增加了新的色彩与场景,比如更加空旷与虚无的白色。《八恶人》的雪原与《黑荆棘》里的干涸盐湖。它们仍然在凸显着一缕西部之魂,那便是难以名状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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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快马:洒脱与自由
儿时最为心仪的一部西部片就是《游侠传奇》,德普版的《独行侠》便是改编自此。主人公黑眼罩银枪银弹,飒爽英姿。最令我们羡慕的是那匹名叫“银子”的白色野马,如闪电般的飞驰,银箭般的刺向泛着银光的溪流。
马是牛仔们的搭档与伙伴,也是惟一能驰骋沙场的生灵。它是一种自由精神的象征,刻画着无垠荒漠里那点到点最短直线距离里的最快疾行。它是洒脱与畅快的飞扬,用纯白的鬃毛在无拘无束的山风间展旗,用铿锵的铁蹄在横行无忌的沙尘上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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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左轮手枪:快意恩仇
早期西部片里牛仔们的标配武器都是左轮手枪,通常都歪歪斜斜的插在腰间,这是一种吊儿郎当的范儿,也是一种一语不和随时拔枪相向的蛮横。玩弄它的招式多半是在手指上打转顺带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插枪拔枪,或是左手拨弄击锤右手扣动扳机快速击发。
儿时最喜欢看英雄与坏蛋的决斗,双方站在小镇惟一街巷的两头,黄沙弥漫,四周静谧无声,只余偶而一只老鸦呱噪着飞过,一盏大钟上分针赫然跳到正上方的12点位置,双方迅疾拔枪,两声几乎混为一声的枪响后,一方缓缓倒地,另一方两摇三晃之后牢牢的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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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的心思是天真而单纯的,所以那时的我们就爱看这种快意恩仇的场面。如同古龙小说描写的那样:飞刀!那只是一柄飞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而多年后当我们看到一部武林大会式的单挑合集西部片《致命的快感》时反而没了那种遥远的快感。街道没变,风沙没变,钟没变,枪没变,只是观者的心变了。浮躁的我们已经看惯了新一代视效大片的爆炸与魔幻CG,根本没心思在品位那一指一弹间曾经单纯的快乐。瞬息间拔枪击发的快意恩仇已然离我们远去,因为我们的脑海已被那纠结而复杂的仇恨所填满,我们只爱那《老男孩》与《告白》般的残酷复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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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并肩骑行:除暴安良
正如《追风筝的人》里那些孩童描述的那样,大部分全世界童年观众最喜欢的西部片是《豪勇七蛟龙》。它之所以深入人心,便在于那并肩骑行的团队精神。
和许多强调独行侠单打独斗的西部片不同,《豪勇七蛟龙》展现的是一种如今更为流行的组队模式,它更在意七个个体形成的合力,以及相互影响之下带来的正义感延伸。
早期的西部片主旨比较简单,多以宣传邪不压正、除暴安良为主。如今的西部片则开始更多的关注人性、人心与人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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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喜欢不走寻常路的昆汀·塔伦蒂诺也在不太像西部片的新作《八恶人》里给出了一个符合传统西部片价值观的结尾,原本可以走向邪典的影片最终仍是以恶人自居的黑人赏金猎人与白人新任警长合力将匪帮女恶首绞死在木屋里作为终结。虽然外壳被改成了阿加莎式的悬疑片,但其内核仍然是嫉恶如仇的西部片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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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黄巾骑兵:卓绝的拓荒
记忆里,与浪荡不羁的牛仔们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那些蓝衣黄巾的轻骑兵。与牛仔们的散漫自由所截然不同的是,他们给人一种井然有序、恪守纪律的庄严感,总是整齐划一的行进、埋伏与冲锋,象征着一种群体性的开拓与进取。
正如杰克·伦敦在小说集《热爱生命》里描写的那样,西部淘金史是众多个体美国梦的践行舞台,其过程充满了艰辛与苦难。同时西部大开发也是国家意志的战略靶场,集体性的迁入也伴随者执法者的进驻。黄巾骑兵代表着卓绝拓荒的一部分,以一群年轻人大无畏的冒险精神融入了苍凉颓废却又热火朝天的西部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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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印第安人:孤独的守望
早期的西部片中,与牛仔的正义与黄巾骑兵的纪律性相对应,印第安人是一种邪恶与无法无天的存在。他们劫持火车、屠戮妇孺、无恶不作,经常如妖怪般嚎叫着出没于黑夜中,给观众带来豺狼虎豹般的野蛮印象。
然而后期好莱坞也对这种粗暴的设定与刻板的描画进行了反思与批判。渐渐的,印第安人从阴险的敌对方变成了平等的对抗者,继而变成了朋友。
《与狼共舞》里,主人公从种族间最初的互相仇恨、排斥到中期的相互理解、帮助,最终完成了民族间的融合。最终他穿上了印第安人的服装,从一个侵略者、征服者转变为流浪者、防御者。他让我们看到,西部这片土地上,原有的主人在时代车轮的碾压下已不断的退守,直到那最后的底线。在这片他们时代繁衍的土地上,最后竟然没能留下一个小小的角落让其维持那孤独的守望。
《与狼共舞》与《最后的莫西干人》等影片一起,成为了西部拓荒史里守土者最后的绝唱与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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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音乐:永生的西部之魂
苍凉昏黄的色调是西部片的皮毛,络腮胡子的扮相是西部片的五官,除暴安良的故事是西部片的骨骼,奔驰不懈的骏马是西部片的血液,孤独寂寥是西部片的心脏,那什么才是西部片的灵魂?我会选择音乐作为答案。
如同西部片的色调从早期的单黄转变为后期的多彩,西部片的配乐也经历了不断更新的过程。早期西部片由于影片风格的趋同性,其配乐也形成了较为统一的风格,多为口哨搭配吉他或管弦乐的行进曲,如埃尼奥·莫里康内为《荒野大镖客》所谱的“A Fistful of Dollars”;有些则带有轻佻的戏谬风格,如《黄金三镖客》里的“Il Buono il Brutto il Cattivo”;有些节奏更为明快,气势也偏恢宏,如艾尔默·伯恩斯坦为《豪勇七蛟龙》所谱的“The Magnificent Seven”;又或者是号角高亢,旋律激昂的《银城争霸》“Themes from Silverado”等等脍炙人口的名曲。这个时期的音乐偏向欢快与激奋,电影主题多是以单纯的除暴安良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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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的,西部片开始向拓荒的苦难题材深入,于是一批带有悲壮与抒情风格的配乐跃入舞台,比如老派音乐人阿尔弗雷德·纽曼于《西部开拓史》中的“Howthe West Was Won”、埃尼欧·莫里康纳于《西部往事》中的“Once Upon a Time inthe West”。这种曲风发展到《与狼共舞》时达到了顶峰,约翰·巴里在这张配乐作品里倾注了太多的情感与心血,以致于它已经独立于影片成为了配乐史上不朽的传奇。它的整体完成度已超越了众多的西部单曲而使整张专辑成为了一个风格统一、气势磅礴的史诗组曲,也当之无愧成为这种交响乐风西部片配乐的不二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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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西部片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被观众们所淡忘,其配乐也相应减产,长时间没有精品出现。直到2006年古斯塔沃·桑多拉拉凭借《断臂山》再次为西部片赢得了一尊奥斯卡最佳配乐奖,但从曲风上来说,它已经偏向于民谣而非正统意义上的西部配乐了。
时间来到2016年,埃尼奥·莫里康内凭借《八恶人》里现代电子与复古相结合的西部曲风赢得了他第一座奥斯卡小金人,这多少是对他早年躬耕于西部片配乐的一次迟来的肯定,也是西部之魂的再一次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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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来,好莱坞为了让西部片重获观众的青睐,开始在原有传统风格的基础上不断与其他类型片相融合、杂糅,演变出更多耳目一新的新型西部片:
与动画片相融合,上乘之作《兰戈》,正是在此片中引出了“西部之魂”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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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科幻片杂糅,代表作《牛仔与外星人》,一部两不像的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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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烂仔片交叉,代表作《西部的一百万种死法》,无厘头恶搞西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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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黑帮片还是乐器片杂糅,大家自己去想吧,《三步杀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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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血浆CULT片混血,居然还是罗伯特·罗德里格兹干的,《弯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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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功夫片合体,《上海正午》,成龙的功夫喜剧风刮到了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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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上了武侠风,《黄沙武士》,张东健、狄龙……当西部枪手遇上东方剑客与忍者,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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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艺片靠拢,代表作《艾斯卡达的三次葬礼》,一次自我救赎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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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传记片致敬,以前有《好小子比利》,如今有《神枪手之死》,不过这次风头全让给了老帅哥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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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同志片合体,里程碑《断臂山》,尽管看上去它不那么像一部西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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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黑色片跨界,惊艳之作《老无所依》,它的独特气质已很难让西部片的外延将其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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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悬疑片通电,代表作《八恶人》,也许是史上第一部大部分场景设在室内的西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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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好莱坞在题材嫁接上挖空了心思,另一方面他们也仍然在传统套路上不定期的来上一发,比如近些年的翻拍片《决斗犹马镇》、《大地惊雷》、《独行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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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著名西部片忠实粉丝昆汀·塔伦蒂诺的《被解救的姜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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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前期高调宣传,中期命运多舛,最后中规中矩的《拿起枪的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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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正在翻拍的经典之作《豪勇七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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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西部片曾经无比繁盛,之后又长期沉沦。但作为好莱坞历史最为悠久的类型片,相信它的生命力在浮浮沉沉之后将会更加的旺盛,因为“西部之魂”仍在,西部精神永存。
八恶人
The Hateful Eight
(2015)
![#与狼共舞/Dances with Wolves(1990)]()
与狼共舞
Dances with Wolves
(1990)
![#豪勇七蛟龙/The Magnificent Seven(2016)]()
豪勇七蛟龙
The Magnificent Seven
(2016)